關於陶大偉叔叔的 3 件事 @ 我一般不跟正妹打交道的

稍微深交一點的朋友，大抵都聽過我提起這 8 個名字：廖峻、黃西田、陳博正、張柏舟；劉文正、高凌風、陶大偉、李恕權。

頭四位是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的河洛話演員，奈何他們在同個時期裡分別馳騁於大小螢幕、歌壇以及秀場，全員到齊同台飆戲的機會實在不多，再加上老三台習慣用合約綁人 (黃西田被綁在台視、張柏舟被綁在華視等等)，是以好像只有在夢中見過如此陣仗一起出現，迄今引以為憾。

不過，至少這幾位準國寶都還是健在的了。後面這四位，如今折損了「陶叔叔」，敝人兒時的「歌壇四大偶像」可就缺了一角。

講起來，還是很大一角。怎麼說呢？畢竟，永遠的青春偶像劉文正已經永久退休了，而年事已高的高凌風這會兒的健康狀況再也無法載歌載舞，青蛙王子淪為老諧星，誰還記得當年華視甚至在星期六的中午時段專門開闢以他為名的節目任他打歌哩！我的四大偶像當中，真正「自己寫歌自己唱」的創作型歌手 (singer-songwriter)，不過陶李兩人而已 (劉文正畢竟不是 Michael Jackson 啊)。李恕權偶爾還寫些新歌 (他近年來頗以製作人、經紀人自居，新作發不發專輯倒是其次，好不好聽也很難強求了)，但陶大偉卻連重操舊業的機會都沒有了。

消息傳出，我並沒有落淚。情況正好相反：想到他老人家 30 年前為我留下的諸多美好記憶，我一邊回想一邊傻笑 (對於肥胖的中年大叔而言，相信不是什麼好看的嘴臉)，想必是嚇著了我同個辦公室的同事們。

唉，只恨沒有機會親自見他本人一面啊。

不過，關於陶叔叔，可有 3 件事，我一直一直記得，到死都不會忘：

1) 他的歌詞創作，除了「每句句尾都押韻」的「打油詩之癖」(不消說，後輩創作人李宗盛與十三郎亦有此癖)，還有一個特色，便是偶爾會在北京話 (國語) 裡參雜河洛話，有時三、五字，有時一、兩詞，但千篇一律地都加在句尾，而且唱起來幾乎都像是硬塞進去的，不符台語的文法或措辭習慣不說，某些情況下就連語音跟讀音之辨都搞錯 (再加上河洛話並不是他的母語，口音令人發噱也就可想而知)。這個毛病在他的個人專輯裡還看不太出來，但到了後期他開始主持「芝麻街」式的歌舞兒童節目 (嘎嘎嗚啦啦、歡樂甜甜屋) 之後，節目中由他親自譜寫的歪歌、帶動唱小曲兒，幾乎每隔個三、五首，他就要來他一記「中台交流、國閩混搭」，突兀中自有他的可愛處。

看官道，他為什麼要這樣搞？除了跳 tone 搞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些句尾字非得用河洛話發音才有辦法跟上一句歌詞的最後一字諧韻」！此君硬湊韻腳的怪癖，由此可見一斑。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他那個未解嚴年代，母語受到國民黨政府嚴厲管制、打壓，不管是在北京話節目還是北京話歌謠裡偷渡「方言」，新聞局都會生出個名目來找你的碴，可偏偏只有他仗著老爸是軍統出身、戴笠愛將，愛怎麼胡唱就怎麼亂唱，於是國語正統派不來抓他辮子，母語捍衛派也懶得糾正他誤用台語字詞，一時間涇濱怪話漫天飛舞，在那政治脫梏風暴山雨欲來的前夕，倒有些無心插柳預知將來的意味了。這個江蘇佬的兒子到底是跟誰學的河洛話 (絕對不會是方南強，想必也不是許不了)，只怕於今已不可考，詳情還得問問陶喆他媽嘍。

2) 約莫 1983 年前後，張小燕主持的華視《綜藝一百》竟然心血來潮巡迴到咱們高雄市來錄了一集。由於先前幾個星期的「流行歌曲暢銷榜」單元裡，陶大偉的新專輯主打歌「生龍活虎打衝鋒」已然上榜，該集在高雄中山體育場 (遺址在今天的高捷中央公園站一帶) 開錄前夕，愛子心切的外婆跟母親大人遂替我 (國小一年級的小屁孩) 張羅到進場參加錄影的看台自由座門票，滿心期盼我能目睹偶像現場歌舞的風采。結果呢？在暢銷排行榜倒數的時候，輪番上陣的歌手多是對嘴不說，陶大偉竟然缺席，只遣了幾個男女舞群上場跳完「生龍活虎打衝鋒」的副歌部分舞蹈就算交差，我連欣賞偶像在舞台上假唱的機會都沒有，當場黯然落淚。

哭哭啊哭哭，陶叔叔你到底在台北忙些什麼呢？為什麼拒接高雄這一集的通告？補個幹 (澄清一下：這個幹是現在的我所罵的，當年ㄉ我沒ㄋㄇ早熟啦～)。

3) 退伍之後，而立之前，某次與小我 4 歲的友人散步政大校園，行經曾經誤我，喔不，是曾經育我 4 年的傳播學院，赫然發現深鎖的大門內擺著一面看板，上頭用麥克筆寫著陶大偉 (當時已全心投入動畫開發志業) 來校演講的時間，卻是此前兩個月！

「我靠！竟然錯過了！應該早兩個月來的！」我說。

「早兩個月來，也未必能進場，你又不是學生，」友人道。

「太可惜太可惜太可惜了！」

「你這什麼毛病啊，才剛上山就要叫計程車。」

「唉呀，你不懂啦，陶大偉是我小時候的大偶像耶。」

「孫小毛也是很多人的小時候偶像啊。他要是來演講，你聽不聽呢？」

唉，雞同鴨講。

最後，身為業餘的創作歌手，在此跟大家分享陶叔叔比較鮮為人知的一首作品。敬請特別留意以下幾句；在我幼時，這是我所僅知的，最棒的，副歌收尾旋律：

「南風／沙灘／你的長髮披肩／但願這一切又回到／眼前」

迄今重溫，猶原覺得是神來之筆。他老人家絕對是我學寫歌的第一個師傅無誤。

沒有什麼比音樂本身更能向音樂人致意了。謹在 YouTube 上點播 3 條歌，這是我在心底送他好走的祝福與告別：

Goodbye by Silver Scooter

Wiser Time by the Black Crowes

Just a Closer Walk with Thee by Wynton Marsalis & Eric Clapton featuring Taj Mahal

最後，以下的這段電影片頭嘛，是吳宇森與陶大偉僅有的一次合作，當年可是外婆直接帶我去看院線的哩，我一直到散了場還淚流不止 (結局是陶所飾演的角色病逝)。10 年前購得正版 VCD，又重看了一回，大概比《槍神》難看一百倍吧？但是，因為陶的關係，片子始終捨不得丟。昔時電影院裡的小鬼，如今也已經早生華髮、滿臉白鬚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歲月吧？